“怎麼?”他問道。
文士笑了。
“不怎麼,屬下就是好奇。”他笑道。
“沒什麼可好奇的。”東平郡王說道,“她要搭車,而搭車與我也沒有什麼不便。”
“殿下是個善心人。”文士笑道。
東平郡王笑了笑。
“善心?與已無害,人人皆能善心。” 九連山莊 他說道,低下頭繼續看書,纔看了一眼,就聽的隱隱有鼓聲喧譁聲傳來,在夜風中一閃而過,他擡起頭微微皺了皺眉。
“哦,適才縣衙派人來說了,謝家今晚要進行大儺。”文士忙說道。
大儺?
“爲什麼現在驅疫?謝家出事了?”東平郡王問道。
“是。”文士點點頭,“謝家老夫人病倒了,聽說很嚴重,所以子女們盡孝,要辦一場法事。”
東平郡王哦了聲,神情若有所思。
“殿下要去看看嗎?”文士問道,“原來還不信,看了三月三後,這謝家的祭祀還挺震撼的。”
東平郡王嗯了聲站起身來。
文士轉身喊人來給他更衣,還沒喊出來就見東平郡王已經取下一旁的披風大步向外而去。
這麼急?文士愣了下,就穿着褻衣嗎?
好吧,真風流不拘小節,反正夜色裏也沒人看到,誰管你是錦衣還是裸着。
文士又笑了笑跟了上去。
鼓聲在身旁激揚,呼喝聲整齊劃一,大半夜的似乎整個彭水城的民衆都涌了出來。
謝柔嘉坐馬車一路上編織的長長的草繩已經燃燒的剩下不多,前方河水隱隱可見。
鼓聲越來越激烈,謝柔嘉旋轉着,草繩在四周舉着的火把上飛旋,在空中甩出一個又一個火花。
幾十個童子們這一路走來已經完全沒有了抵抗之心,有的哭泣有的哀嚎惶惶擁擠而立,隨着謝柔嘉的逼近不停的後退。
“這些人演的可真投入。”
遠遠的站在馬車上可以越過人羣看清這邊的文士忍不住說道。
“不是演的,是身在其中了。” 六零娇宠纪 東平郡王說道,夜風掀起他的披風,在前方火把的映襯下其內素白的貼着身子的衣衫若隱若現。
“身在其中?”文士說道,皺眉看過去。“怎麼就身在其中了?”
“因爲巫惑。”東平郡王說道。
看着人羣中似乎永不知疲倦舞動的女孩子。
書上說有的大巫們看上去病弱無力,但在祭祀的時候卻能健步如飛三日而不疲憊。
這就是巫的力量。
“現在的謝家大小姐已經不是謝家大小姐,而是請神上身了,我相信她可以驅厄不休不止跳上三天三夜。”他接着說道,又停頓一下,“不過還真是有意思。”
“什麼有意思?”文士問道。
“謝家大小姐爲巫的時候是一種樣子,爲人的時候又是……”東平郡王說道。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而與此同時場中陡然掀起一陣喧囂。
河邊那舞動的女孩子將草繩燃着在自己身上飛快的盤旋着。
她整個人如同被火包圍,所到之處勢不可擋。
四周的民衆如癲如狂,跺着腳跟隨着激烈的鼓聲發出整齊的嘶吼。
在一片火光中女孩子明亮而耀眼。她的長髮,她的粗布麻衣,都變的令人炫目。
連原本專心聽東平郡王說話的文士都忍不住看的入了神。
驅厄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逼近的大巫,熱血沸騰的民衆。幾十個童子瀕臨崩潰,他們一步一步退到河邊。竟然似乎要跳進去。
但就在這一刻,飛舞的女孩子將這些童子們逼退帶離了河邊,同時揮舞着手中幾乎燃燒殆盡的草繩在他們頭上盤旋。
謝柔嘉似乎看到無數的厄隨着草繩飛旋而凝聚。
都走吧,都走吧。都走吧,放過我的祖母。
但突然她的身形一凝滯,手中的草繩不受控的抖了起來。同時下墜。
不行,不行。此時如果中斷,就前功盡棄了。
謝柔嘉用力的擡手,但似乎有巨石重重的落在她的手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她擡起頭,看着夜空裏似乎有一團黑影。
不走?不走?甩不走?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草繩終於燃燒到了她的手上,劇痛讓她發出一聲嘶吼。
“逐!”
草繩終於甩了出去。
伴着她的動作和喊聲,無數的火把被扔進河裏。
“逐!”
“逐!”
“逐!”
當火把落入在河水裏,癲狂的人羣發出一聲聲激動的呼喝,在河邊手舞足蹈又唱又跳,而童子們則大汗淋淋被抽乾了力氣一般癱軟在地上。
文士也長長的吐口氣。
“真是好看啊。”他說道,轉頭看着東平郡王,“古書中所言的大儺驅疫就是這樣的壯觀吧。”
東平郡王看着河邊的人,人羣密密麻麻歡呼熱鬧,但那個女孩子站在河邊,火光波光粼粼的映照下反而顯得孤寂。
“殿下,你方纔說不明白謝家大小姐爲巫的時候是一種樣子,爲人的時候又是什麼?”文士又問道。
“沒什麼。”東平郡王說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麼?文士又問道。
“我知道周成貞那次說怎麼覺得這謝家大小姐有點熟悉是什麼意思了。”東平郡王說道。
什麼意思啊?
不是看過三月三認識謝大小姐所以熟悉嗎?
文士皺眉但他知道東平郡王的性格,如果想說他會說,他不想說的時候誰問也沒用。
他沒有再追問,又看着歡騰的人羣。
“大儺結束了,完美至極。”他感嘆道。
東平郡王微微皺眉搖了搖頭。
“那她爲什麼看起來不高興?”他說道。
不高興?誰不高興?
文士凝神看過去,再說這黑乎乎的怎麼看出的不高興?
他的念頭才閃過,就見那才完成大儺儀式的女孩子從人羣中疾步的跑了過去,越過一片喧騰熱鬧向城中而去。
愛你們,明天見。() 這一次進謝家的大門更沒有任何阻攔,所有人紛紛施禮。
謝柔嘉一口氣來到謝大夫人的院落。
院子裏亮如白晝。
怎麼樣?祖母怎麼樣?
“惠惠,惠惠,你辛苦了,快快進來歇息。”謝存禮從屋中第一眼看到她,忙喊道。
謝柔嘉沒有理會他,徑直向內室跑去,謝大夫人卻堵住了門。
“誰讓你這麼做的?”她面色慘白說道。
“惠惠也是一片孝心,阿媛你太過悲傷了,惠惠她心疼你所以替你跳,再說她如今也成丹女了,三月三跳的這樣好,可以出師。”
不待謝柔嘉說話,謝存禮就急急說道。
她知道謝存禮是最喜歡惠惠,可以說爲了惠惠能不要自己的命,時時刻刻捧在心尖尖上,但對於另一個女孩子,則厭惡至極,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刻就恨不得她去死。
只是他現在卻不知道被他捧在心尖尖上呵護的其實恰恰是他最厭惡的那個。
多滑稽。
謝大夫人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她心裏什麼都明白,卻什麼都不能問不能說。
“你以爲你三月三跳的好了,就無所不能了?”她說道。
“阿媛,你幹什麼呢?惠惠也是爲了她祖母啊。”謝存禮說道。
“不是。”謝大夫人看着謝柔嘉,“她就是想讓我們看看,她多厲害。”
謝存禮有些不高興了。
“阿媛,我知道現在你心裏難受,可是難道別人都不難受嗎?惠惠她這麼做也是應該的。”他說道。
是,惠惠這麼做是應該的。可是她不是惠惠!她不是!
謝大夫人張口,謝文興從身後一把攬住她的肩頭。
“阿媛,你快來看看母親!”他大聲喊道,用力的攥緊謝大夫人的肩頭。
謝大夫人一個機靈,轉身奔了進去。
亘古星球 謝文興看着謝柔嘉。
“惠惠。”他神情和藹,“你也快來。”
“對對,快去快去。”謝存禮催着說道。
謝柔嘉擡腳進了內室。
謝老夫人躺在牀上。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已經聽不到了。幾個大夫圍在一旁。
“怎麼樣?”謝大夫人急急問道。
幾個大夫擡起頭。
“喘息平復了。”他們說道,臉上也難掩幾分驚喜。
屋子裏的人頓時都大喜,以及不可置信。
難道這次的大儺真的這麼管用?
“哎呀我的惠惠!”謝存禮激動的喊道。“你可真是太厲害了!”
“是啊是啊,真的是太厲害了,童子們完全被驅御,我就算一直含着咱家的清神丹。也忍不住想要跟着大喊大叫呢。”謝文秀在後說道。
“那母親是不是就沒事了?”宋氏急急問道。
大夫們還沒說話,謝柔嘉搖了搖頭。慢慢的站在了謝老夫人身前。
不,其實,她這次,大儺失敗了。
“你說什麼?”謝文興聽到她的喃喃。忙問道。
謝柔嘉沒有回答,因爲謝老夫人已經回答了。
喘氣已經平復的謝老夫人口鼻中慢慢的流出血來。
屋子裏響起了尖叫聲。
大夫們再次上前診脈,搖了搖頭。
“臟腑之傷依舊。”他們說道。“不過至少老夫人能走的不那麼受罪。”
“母親!”謝大夫人一把甩開謝柔嘉撲過去大哭。
宋氏邵氏等婦人們也跟着哭起來,男人則搖頭嘆息一聲。
如今已經不是巫的時代了。那些神奇祕術也只存在書以及民衆的流傳中。
“惠惠,你盡心了盡心了。”謝存禮撫着謝柔嘉的頭說道,“你看你祖母至少不喘了,不用活活的憋死了,也算是少受罪。”
那就是有用!至少平息了祖母的喘息,可是爲什麼又沒有成功呢?爲什麼最後一刻厄驅逐而不走呢?爲什麼好似有人按住她的手讓她無法完成整個祭祀呢?
謝柔嘉甩開謝存禮再次站到謝老夫人身前。
謝大夫人一面哭着一面用手擦拭謝老夫人流出的血,謝老夫人的嘴脣猶自喃喃。
巫之所以進行祭祀,是因爲受人所託所求,告事求福,然後巫纔將其意願傳達給神,所爲祈。
有告有求,纔有祈和咒。
但現在祈和咒都失敗了,也就是說她的祈咒的並非是人的告和求。
謝柔嘉跪下來附耳到謝老夫人嘴邊。
“你幹什麼!”謝大夫人爲母親擦拭的動作被打斷,尖聲喊道,伸手就要來推謝柔嘉。
“別吵!”謝柔嘉亦是尖聲喊道,抓住了謝大夫人的手。
她竟然敢這樣對自己!
她當然敢,她適才都敢把自己推下祭祀,她還有什麼不敢的!
她又不是惠惠。
“阿媛!慧慧也很難過,你別喊她了。”邵氏和宋氏上前勸道。
她們都對她這麼好,找各種理由安慰她,那都是因爲她是惠惠,可是,她根本就不是惠惠!
謝大夫人氣的渾身發抖。
謝柔嘉貼近謝老夫人的嘴邊。
“你要什麼?你要什麼?”她急急的問道。
屋子裏哭聲說話聲還有外邊丫頭僕婦的走動聲亂亂的傳來。
“安靜!”謝柔嘉轉頭喝道。
所有人的動作一頓,裏外一片安靜。
謝老夫人的嘴脣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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